潮州歌册及其刻印书铺概况

一、潮州歌册

潮州的俗文学,包括歌册、歌谣、畲歌仔、俗曲几个部分。潮州歌册在俗文学领域里占着重要的地位。

潮州歌册,是由当地一些喜爱俗文学的文人,以潮州话为基础,从简单的歌谣、畲歌仔、俗曲逐步加工,间又受到元、明以来的小说、戏剧、杂曲的影响,加以汲取、移植、提炼演化而来的。

歌册的起始年代未详,而刻印发售则始于清朝末年。民国以后,还有少数出现。如《新中华全歌》一部三册便是。

近代歌册的作者,知名的有柯眄庭,又名凤城逸士,潮州城人,写有《八宝金钟》、《刘成美忠节全歌》、《三国刘皇叔招亲》等。洪舜,潮州城人,教戏出身,写有《刘龙图骑竹马全歌》,周文元写有《纸容记》。还有吴瑞文堂的记帐员余某,人家叫余伯,名字未详,也写有几部歌册。

歌词一般是七言句式,即七字一句,四句成一组,第一句起韵,第二句协韵,第四句再押韵。组与组可连续同韵,也可以转韵,都是用潮州话的口头韵,浅白,顺口,多用平声;间还用土语,如微笑写作“笑吧纹”。除以七言歌词为主体外,有时配以圣旨、榜文、诏令、条例、奏章、书信,字句长短也就不拘,只要押韵就算。

歌册题材,多种多样,内容广泛:

从小说移植而来的,有据《东汉演义》改写的《刘秀全歌》,《兰国演义》改写的《刘备招亲》,《隋唐演义》改写的《罗通扫北全歌》,以及与小说同名的《隋唐演义》等。

从弹词名著移植而来的,有《再生缘》(孟丽)、《包公出世》、《双鹦鹉》等。

从元、明戏剧、传奇、杂曲改写的,有《双玉凤》(赵匡胤、赵匡义兄弟) 、《双鹦鹉》(匡义轼兄为君)<包公会李后》、《正德君游江南》、《祝英台死嫁梁山伯》、《高文举珍珠记》、《刘明珠》等。

从广东木鱼书移植而来的,有《背解红罗》、《十二寡妇征西番》等。

从变文(由唐代散文与韵文交杂组成,多取材于佛经,并扩大包括历史故事、民间故事)宝卷(由唐代变文、宋代和尚说经演变而成的题材,以宣扬因果报应的故事为主)改编的,有《秦世美》(陈世美)、《秦雪梅》等。

以潮州各地发生的历史故事为题材的,有《刘龙图骑竹马》、《翁万达》、《潮州柳知府》(火烧西湖寿安寺——原册“寿”误作“绍”)、《吴忠恕》、《龙井渡全歌》、《海门案》、《金花牧羊》、《枫溪械斗案》、《丰顺案》、《陈三五娘》、《苏六娘》等。

从三言两拍(明末冯梦龙所作《喻世明言》(又称(古今小说》)、《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凌蒙初所撰《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五部话本集)移植而来的,有《珍珠衫》(蒋兴哥休妻)、《卖油郎独占花魁》、《香罗帕》、《蔡伯喈》、《锦香亭》(安禄山、安庆绪父子故事)、《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等。

潮州歌册的刻印发行,方其盛时,足有三几百部。从篇幅上说,长短不一。长篇的有三部连续五十卷的《双退婚》、《紫景亭》、《韩廷美》;短篇的,一册仅有十几、二十页,售价只是一角几分钱。从文字深浅、文白上说,有充满书卷气的卷歌:《安邦》、《定国》、《凤凰山》连续三部,歌唱唐末高官赵少卿、妻冯仙珠、子五郎等,及孙赵匡胤三代人的故事,歌词文雅委婉,情节跌宕复杂。还有一种文字浅白通俗,且多杂以俚语土音,适合文化低下甚至文盲的家庭妇女的胃口的歌册,就叫“白(潮音“整”)歌”。这两种歌册,以“白歌”为数较多。

潮州歌册,流行于潮汕地区,即今潮州、汕头、揭阳三地级市的市区及潮安、饶平、澄海、潮阳、南澳、揭东、揭西(一部分)、普宁、惠来等九个市、县。还影响到梅州市的丰顺、大埔;汕尾市的陆丰、海丰;以及福建的诏安、云霄一带。又随着潮州人的足迹而到香港、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柬埔寨等处。流行地域,十分广阔。

清朝末年以至民国初期,潮汕一带妇女极少进入学堂读书。部分依靠在家自学,互学,粗识一些文字,或多或少买有潮州歌册,作为精神食粮。那时,在城市里的由一个粗识文字的妇女,手执歌册诵唱,三几个或多至七、八个妇女围在一起,聚神听唱。农村方面,也多在农闲时间,于绣花女工聚集之处,或在三几个少女住宿的“姿娘间”,由其中粗识文字者一人诵唱,多人倾听或轮流接唱。由于这些歌册内容,多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情节,忠奸正邪人物斗争的过程和结局;还有的是精忠报国、除暴安良的历史故事,迎合一般妇女乐善恶恶的心理;加之音韵婉转动听,往往吸引过往妇女驻足谛听。这样,潮州歌册便成为潮州妇女普遍喜爱的通俗读物,也是妇女们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笔者写到这里,不禁想起七十年前的一回事来。我家是个由四、五代人聚居的大家庭,家里有太祖母、祖母、母亲、嫂嫂等四代的妇女,不时围坐一起听唱歌册。当时我才十一、二岁,正在念小学高年级,在家有时也被叫诵唱《薛仁贵征东》、《包公会李后》等历史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五十年代初期,刻印潮州歌册的几家书铺、多半参加公私合营,加上时代的演进,女子受学校教育逐步普及,那种诵唱潮州歌册的活动,便自然而然地减少以至没有了。文革期间,大破四旧,民间所藏歌册,亦在扫荡之列,国内几乎绝迹;而刻印书铺所堆存的刻板,也全部烧毁无存。

最近,笔者见到潮州谢慧如图书馆藏有潮州歌册132部,共377册。中有潮州故事《刘龙图骑竹马》、《宋帝帚》、《翁万达》、《潮州柳知府》、(吴忠恕》、<金花牧羊》、《龙井渡头》、《海门案》等八部,尤为难得。

还有基层退休干部肖双水,住潮州市湘桥区,年六十三岁,一生酷爱购藏各类图书,不论新旧,并蓄兼收。四十年来,收藏图书,竟逾四万二千多册。前年间,潮州电视台曾广播介绍。笔者两次造访,承蒙引至辜厝巷藏书楼房及振德街尾住宅楼卧室,眼见储存书籍,自地面堆至顶端,塞满床边壁角。中有潮州歌册八十多部,三百多册。抽阅《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册,其情节与一般悲剧结局迥异,体现其爱情的美满。惜因时间匆促,未及仔细研读。

歌册刻板,用多片木板进行雕刻。每板二方,每方有七、八行至九、十行,首页一行印有书铺名称。每行四句二十八字。骑缝印有书名、卷次、页数。全部文字,自右至左,竖行排列。

二、刻印书铺概况

潮州歌册的刻印书铺,前后大小有九家。多数集中开设在府前街(即现义安路北段)。现分述如次:

1、李万利

1992年间,笔者读报得知有位外国学者到潮州市来,探询李万利开设在哪里。究竟李万利怎会引起国外学者的关注?原来李万利是当地一家规模最大而且最出名的刻印发售潮州歌册的书铺。约在一百年前,潮州城人李国典在家开始刻印潮州歌册。经过一段时间,由其子李四明在太平路北段四进士亭巷口开设一间刻印书铺叫李万利,发售自行刻板的潮州歌册。十多年后,迁至府前街,即今义安路铁巷口北面第一间28号营业。又过了四十多年,正当五十年代,实行公私合营,书铺参加裱画社后才歇业。

在抗战前,李万利一度又在泰国曼谷与人合资开设出售潮州歌册的商店,前后十多年。向来泰国华侨,潮籍最多。其中妇女也像在家乡一样,喜爱听唱潮州歌册,一直流传下来。报载那位外国学者,在泰国曾见到版面刻有李万利字号印制的潮州歌册,所以他到潮州来探询这间刻印书铺的所在地,可能是想作一番历史的探究,或出于对潮州文化的喜爱,要搜集带着乡音韵味的潮州歌册,以慰客外思乡之情也未可知。

李万利是一间家庭手工业作坊,藏板及印制工场,都在中山路同仁里老家;而义安路的书铺,是专售歌册的门市。该书铺除出售歌册以外,还印有旧时启蒙读物《千字文》、《三字经》、以及小学生用的红字格、白纸库等。

现存谢慧如图书馆的潮州歌册,李万利刻印的约占九成,有110多部,320多册,在刻印书铺中,算是首屈一指。

2、王生记

王生记是由西马路同安里王源大于八十多年前创办的,店址在府前街李万利斜对面(柳衙巷口北面)第三间。初时印制《千字文》、“历日头”(一种简单的阴历日历,每年一张)以及少数的歌册。源大长子鉴亮(另名章柏)喜编印旧历通书,早年赴兴宁向编撰通书能手罗家学艺,然后自行编印发售。鉴亮子及锋继承父祖印书业,并请人刊刻。惟所印售歌册,远不及李万利的多。现存图书馆歌册,由该号刻印的只有《乾隆游江南》、《秦雪梅全歌》、《翁万达全歌》、《秦世美》(陈士美)410册。潮汕沦陷后,歌册便无销路,只印制一些阴历通书。五十年代实行公私合营时,即告停业。

3、李春记

李春记铺址在王生记北面隔邻三间,是由李万利宗人李武魁创设的,和李万利有交往联系。现存图书馆歌册中由其刻印发行的,有《新中华全歌》、《双玉鱼》25册。另仅负责刻板的《双状元》、《英台仔》25册,由李万利单独印制发行;《广东案》12册,由王生记单独印制发行。营业不久,便告结束。

4、吴瑞文堂

吴瑞文堂创办近百年之久,铺址在府前街羊玉巷口北面,和李春记相隔三、四间。笔者记起在七十多年前,曾听说伯母吴氏出嫁俞曾有好几年为其亲族开设的吴瑞文堂印刷歌册。以此推测,吴瑞文堂的创办可能在李万利稍后的年代,而其歇业时间,则先于李万利。现存图书馆的歌册,由该堂刻板的有《阴阳判龙图公案》、《新造木廷双玉鱼全歌》、《刘备招亲》上下两部、《双凤钗》、《白绫像》共619册,统由李万利印制发行。其他情况未明。

5、友芝堂、五福楼、翰墨楼、陈财利、王友兰五家

这五家铺址及创办人均未明。现存图书馆的歌册,友芝堂刻印出售的,有《双鹦鹉》110册,刻板《金狗精全歌》14册。五福楼刻板《八宝金钟全歌》12册,翰墨楼印制出售《双状元全歌》11册。另陈财利曾印有《柳树春八美图》1部。至王友兰一家,在现存图书馆的歌册中,尚未发现它的刻印本。

总之,潮州歌册的刻印书铺,有李万利、王生记、李春记、吴瑞文堂、友芝堂、五福楼、翰墨楼、陈财利、王友兰等九家。

除了后五家铺址未明外,其余李万利等四家都集中在府前街中段,自羊玉巷口至铁巷口东西两面。附近还集中几家精制大小毛笔及出售砚、墨等文化用品的商店。所以,这条府前街在当时堪称为潮州城的一条文化街。  

发表日期
作者
石遇瑞
来源
《潮州文史资料·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