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姿娘(女人)素有勤劳、贤惠、顾家的美誉,这自然与潮汕文化的长期浸润和熏陶分不开,而其首作俑者便是潮州歌册。过去的潮汕姿娘,大多不识字,没有文化,然而,谈起我国历史上诸如秦琼、程咬金、狄青、杨家将、岳飞、
何谓潮州歌册,林有钿在《潮州讲唱文学初探》一文中说:“潮州歌册从早期的潮州弹词衍变而来。”郭马风也说:“潮州歌册是潮汕俗文学形式中最流行的一种说唱文学,它是从弹词演变而来。”(《潮州歌册——潮汕俗文学的一宗丰富遗产》)而李英群在《歌册拉杂谈》中则说:“潮州文人受弹词的启发,在潮州歌谣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方言叙事长诗。”可见,无论是“衍变”或“演变”也好,“启发”也罢,潮州歌册源于潮州弹词则无可置疑的是他们的共识。所不同者,在于郭马风的说唱文学说和李英群的“方言叙事长诗”说。笔者以为,单纯从潮州歌册的文本来说,因其题材主要是:“一、根据历史演义小说改编的故事,如《隋唐演义》;二、公案故事,如《大红袍》;三、潮州名人故事,如《翁万达》;四、才子佳人故事,如《临江楼》;五、民间故事,如《苏六娘》。”(林有钿《潮州讲唱文学初探》)说它是“方言叙事长诗”未曾不可。然而,其题材除了历史故事与民间故事之外,尚有非叙事的题材,如《百屏灯》之类,则又非方言叙事长诗所能囊括。更重要的是,潮州歌册不仅仅是阅读的,更是“吟唱”的,因此,就其艺术形式来说,笔者更愿意说它是从早期的潮州弹词衍变而来的一种方言说唱文学。
我与锡权兄结缘于上世纪80年代。那时,我有幸参与了庵埠青年文学社的创办。成立不久,适逢
锡权兄的潮州歌册创作,秉承潮音潮韵通俗晓畅的接地气传统,着眼于广大妇女群众,题材广泛,内容生动,音韵和谐,优美动听。首先,我们从题材方面看。除了应景的宣传类作品之外,锡权兄潮州歌册创作的题材主要有两大类:一是叙事类题材,二是抒情类题材。前者分短篇与长篇,短篇叙事作品有新编故事:《老师就是育花人》、《蜜月恩怨》、《姑娘的嫁妆》、《“管得宽”新传》、《山村绽开文明花》、《电波情缘》等,民间故事有《乌豆鸟》、《姑嫂鸟》等;长篇叙事作品主要有历史故事《红幡》。后者分人物抒情篇:如《山水长留颂韩公》、《人物风流史如歌》等;景物抒情篇:如《榕魂》、《鼓韵》、《潮州八景新唱》、《百鸟新声》、《百花争艳》、《游赏潮州牌坊街》等。相比于传统潮州歌册取材于历史章回小说和潮剧长连戏改编之局限,锡权兄的潮州歌册大大地拓宽了取材范围,使其创作视域更加开阔,从而也就使潮州歌册这一民间说唱文学更加有了用武之地,更加长袖善舞。
再说语言文字方面,锡权兄的潮州歌册创作也有了不少新的变化。一是趋向于“雅”化。传统的潮州歌册虽“沃土根深”,然“原非白雪”,其受众多为潮汕地区城乡广大的家庭妇女与绣花姑娘。她们大多不识字,仅靠其中略懂几个文字者吟唱。故传统的潮州歌册用的都是她们能够听得懂的方言土语,如《百屏灯》开篇第一节:“活灯看了看纱灯,头屏董卓凤仪亭,貂蝉共伊在戏耍,吕布气到手捶胸。”“了”(意“完”,与普通话不完全一样)、“头”(意“第一”,普通话有此义,但在排序方面一般不用)、“共伊”(和他,即吕布)都是潮州方言用词。锡权兄早期的潮州歌册也还带有这样的痕迹。如:“小河现今列前茅,
二是语言文字趋向于诗化。传统的潮州歌册因受众的缘故,追求口语化,甚至土语化,虽讲究一、二、四句押韵,每一节换韵,但只求朗朗上口,音韵和谐。传统诗词不仅讲究语言的优美、含蓄,讲究意蕴、韵味,也讲究音韵,除了押韵、平仄,还有粘对。锡权兄有深厚的传统诗词功底,写起歌册来,自然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俗韵含诗笔”(林汉秋语)。如:“且看滔滔韩水流,滋润崛起新潮州,改革春风正强劲,人民巨笔写春秋。”(《山水长留颂韩公》)再如:“大海丧生化鸟儿,每年乌豆播种时,漫山遍野寻弟弟,声声弟弟声声凄。”(《乌豆鸟》)音韵和畅,诗意绵绵。
语言文字趋向于“雅”,趋向于“诗化”,使潮州歌册雅俗共赏,与现时潮州歌册受众文化程度的提高相适应,体现了锡权兄与时俱进的敏锐视野与大雅大俗的审美观,是值得肯定的。
再次,从结构上看,锡权兄的潮州歌册创作在结构上也趋向于诗化。典型的例子是长篇歌册《红幡》。开篇之首,作者仿长篇小说《三国演义》,用了一首词——《满江红》;而结尾也用了一首词——《金缕曲》。而中间的正文部分,则全部采取章回体小说的结构,每一回的标题都采用一副工整的11字对联。如第三回:“沙里淘金 林晋诚心挑俊杰,水中映月张宏慧眼辨忠良。”全篇六回,除了第六回70节外,其他各回每回都是64节。首尾呼应,层次井然,结构既完整又精致,显然是经过作者精心构思的佳构。开头结尾用了两首词,每回开首用了一副11字的对联,有明显的诗化痕迹。受众显然就不是目不识丁的妇女,而是文人。受众的不同是时代的变迁使然,也是历史的进步。而潮州歌册创作的诗化无疑是锡权兄与时俱进“沉静探新路”的必然结果。
锡权兄对潮州歌册创作的情有独钟,虽缘于儿时母亲低吟浅唱的感染,也有着留住“火种”之执着。这种执着,我是十分赞赏的。不过,对于潮州歌册,我以为既要留住火种,就得创新,只有与时俱进,创新前行,才能留住“火种”。锡权兄自1978年开始写潮州歌册,由“雅兴绵延”到“沉静探新路”,至今已走过了30多个年头,这种坚持历史不会忘记,探索出来的一些新路我也是赞赏的。
首先,语言文字的雅化乃至诗化,使潮州歌册“俗韵含诗笔”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时代的不同,历史的进步,潮汕地区城乡的家庭妇女早已告别了目不识丁的年代,潮州歌册在底层民众中也已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基础,加上声光电传媒娱乐手段的全面渗透,潮州歌册要留住“火种”,方法之一就是把它作为文化遗产给“馆藏”起来。然而,潮州歌册倘要求生存,求发展,则非“沉静探新路”不可。因而,由大俗向大雅转化,便是其新路之一。
以锡权兄潮州歌册创作的叙事和抒情两大类题材观之,笔者以为叙事性题材作品,尤其是像《乌豆鸟》、《姑嫂鸟》等民间故事题材和像《红幡》这样的历史故事题材,完全可以把它作为方言叙事诗来创作。庄群说:“现在的歌册要很多人来唱来听已是不可能的了,如说书门类一样,由过去的听故事变成现在的看故事,听歌册也完全可变为看歌册。”(《人民心底通俗史世道人心万花筒——关于潮州歌册》)把听歌册变为看歌册,把通俗的说唱文学改造为高雅的方言叙事诗尤其是方言长篇叙事诗,填补我国历史上少有叙事诗创作的文学空间。既保留了潮州歌册“方言叙事长诗”(李英群语)的火种,又发展了潮汕地区的方言叙事诗,同时又加强了我国文学史上叙事诗创作的弱项。其意义是十分深远的,其前景也是十分广阔的。这是潮州歌册求变革,求发展的可行路向之一。
至于抒情类题材作品,包括锡权兄最为满意的写人咏史题材《人物风流史如歌》和写景咏物题材《百鸟新声》、《百花争艳》三部曲。笔者以为则应该向“大俗”方向发展。尽管这类题材的作品锡权兄写得最得心应手,也最满意,得到的荣誉也最多最高,尽管这类作品“从内容到语言都明显有别于旧歌册,尤其是语言,更具有新诗词的韵味,也更规范化了(李英群《歌册拉杂谈》)”。但这类题材作品,由于其语言明白晓畅,音韵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更适合于“听”,而不是“看与读”,倘把它“雅化”或“诗化”,反而凸显匠心。因而,笔者以为干脆让它“大俗”,把它作为潮州方言说唱文学来发展也许更适合它的素性。这样,既可保留潮州歌册原来的“‘土谈’以及方言特有的句式”,保留“通俗化、口语化、生活化无疑是刻本潮州歌册曾有的最鲜明特点和突出优点”(李英群《歌册拉杂谈》)。又可利用电视台、电台等传播平台拓展它的空间,使之成为亦庄亦谐、寓教化于娱乐的新型潮州方言说唱文学,跻身于现代社会的快餐文化之中,其前景也应该是十分广阔的。这是潮州歌册求变革,求发展的另一可行路向。
以上是我拜读锡权兄潮州歌册作品后的一管之见,也算是为锡权兄的“沉静探新路”敲敲边鼓,提供一己的点滴参考意见,但愿能对留住“火种”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