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歌册创新迫在眉睫

    潮州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会唱或听过潮州歌册。他们的母亲、婶姆、嫂子或姐妹对潮州歌册甚至上了瘾、着了迷。歌册薰陶着潮州人。

    一、潮州人喜欢潮州歌册

潮州凡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会唱或听过潮州歌册。他们的母亲、婶姆、嫂子或姐妹对潮州歌册甚至上了瘾、着了迷。只要是粗懂文字的妇女都会吟唱潮州歌册,潮州歌册薰陶着潮州人。

    为何潮州妇女热衷于潮州歌册?

    清末民初小市民阶层迅速发展,妇女们受到封建礼教的约束,没有社会地位,大都只是理家务或兼做手工(如潮州刺绣之类),没有机会参加社会活动,更谈不上和外界接触,少与人交往,希望有人可交谈,是较悠闲自在的阶层。于是聚集听歌册便应运而生。

    那时候听歌册是一极大的乐事。她们凑钱租赁歌册并雇人来朗唱,专业唱歌册者多是戏班退役女演员或寡妇,她们用竹篮或手帕包着几部残旧的潮州歌册,挨家挨户招徕邻里三几个妇女聚在家门口或屋檐下听歌。听歌的费用无多,每人只出几角小钱,或一把米、一个鸡蛋,便可称心听歌了。娓娓动听的歌声,生动的故事情节吸引着她们。歌册所渲染的忠孝节义伦理道德观念,很容易被他们接受并对歌册故事中的人物引起共鸣,对才子佳人的遭难深表同情而叹息,甚至陪下几滴眼泪;对奸臣贼子不择手段的弄权、陷害忠良的情节则怒形于色,喳喳责骂。潮州歌册掀开了她们长期被禁锢的狭小家庭圈子,叩开她们的心扉,在听歌中明辨是非、美丑和善恶,丰富了她们的精神生活,培养了爱和恨的思想感情,有人听歌久了还买歌册自己辨认文字,熟悉后也能将歌册唱给别人听。

    笔者有一婶姆,她从没有上过学,只是从弟妹和侄子小辈在家复习功课的朗朗读书声中默默记诵,当他们睡觉后,她便拿起课本默默辨认,终于能认识一些方块字,听人唱歌册之后,也拿起歌册来吟唱,久而久之,一部歌册她能从头唱到尾,成了很好的歌手,周围的妇女都很喜欢听她唱歌;笔者拿报纸和书籍给他看,她说不识字,拿了潮州歌册却能从头至尾一句不漏地唱出来。原来,潮州歌册的每四句押一韵,朗朗上口,听多了,唱多了,熟能生巧,只要知上一句的意思,下一句的内容就能猜上,八九不离十,好多人就从听开始到学会唱了。这就是潮州歌册的“协韵猜读”和“谐音对字”的特殊形式和效果。

    二、潮州歌册的发展和传播

    弹词对潮州歌册的影响很大。弹词盛于明清,著名的弹词都是长篇巨牍,特别是弹词《榴花梦》就有四部长篇小说《红楼梦》的篇幅多么长。

弹词刻本既可供朗读又可弹唱,弹词需要弹拨乐器伴奏,携带麻烦,也不容易普及。潮州歌册只唱不弹,演唱方便,表达自由。潮州书商李万利洞悉社会上的需求,创办了李万利商号,于清咸丰年间在潮州府前街铁巷头开设手工作坊,雇佣了一些落魄文人,编写创办潮州弹词曲本。潮州歌册最初的刻本冠上“弹词”二字,后来才改印“潮州歌册”,每块两面刻印版的雇工款是一个银元。李万利除印刷销售潮州歌册外,还兼营印刷发售儿童启蒙读物如《三字经》《百家姓》《妇孺浅史》《千字文》等以及日历通书(农历)。当时手工印刷落后,每次印刷都是全家人齐参与,男女老少各干一项工序,终日都是忙忙碌碌的。印刷歌册需刷版、晾干、夺页、装、切边等工序。装是手工线装,有时还显得书页上下参差不齐,就交与发货了。晾干场都是密密麻麻的小长竹竿,每根竹竿凉一版书页,不能搞错,一搞错就影响整部歌册页码的编排,工作必须十分认真细致。吴瑞文堂是李万利的亲戚,见到当时手工印刷作坊的利润好,也办起规模不小的歌册印刷作坊。由于生意兴隆,李万利商号一直世代相传,并发展为万利老店、万利春记、万利生记三家铺号。潮州人喜欢模仿和竞争,与李万利、吴瑞文堂相隔不久,就开设手工刻印作坊印刷歌册的有李春记、王生记等。直至清末,潮州城区还有友艺堂、五楼堂、翰墨楼、陈财利、王友兰五家印刷经营潮州歌册的销售商号。有的刻板后交李万利印刷,李还到揭阳、泰国等地开设商号发展潮州歌册的销售。这时期的潮州歌册都木板刻印并手工印刷,可见当时潮卅歌册在广大群众间的广泛传播,直到民国初王生记和汕头名利轩才用石印或铅印个别篇目。

    潮州歌册的大量印刷和销售,使潮州歌册向周边梅州的大埔、丰顺,汕尾的海丰、陆丰,福建的诏安、云霄等地传播,随着潮人移居海外而广泛流传至泰国、越南、柬埔寨、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凡有潮州人聚集的地方,就有潮州歌册的流传;泰国华语有线广播电台还有组织播送朗唱潮州歌册的专题节目,由此可见潮人对潮州歌册的眷恋。

    三、 潮州歌册的局限

    由于潮州歌册的编写者大多是受书商、出版商雇佣的落魄文人,他们所依靠的材料是雇主提供的演义(俗称“古传”)、公案、故事、民间传说等内容作为蓝本,他们生活在潮州各乡镇,熟悉本地的乡土语言,所写出来的潮州歌册呈现编写者各自的乡土语言,老板只追求利润,也不深人考虑,仔细核对,在歌册上出现乡土僻语很多,错别字也十分严重,故使歌册质量良莠不齐。

    潮州歌册毕竟是一种独特的地方文化,在潮汕地区乃至闽南地区都为广大城乡民众所喜闻乐见,也把各地的乡土语言传播到其他地方。虽然有些难懂,但是通过歌唱者的流利朗唱已为各地民众所接受。下面以潮城府前街吴瑞文堂所刻的《新造隋唐演义右调弹词》卷三为例,可见一斑。

    第一页:“一齐收什出长安”,应为“一齐收拾出长安”。

    第二页:“倘会差错做再年”,应为“若会差错怎办呢”。

    第三页:“平平英豪惜英豪”,应为“一样(或都是)英豪惜英豪”。

    第四页:“无端十在来担承”,应为‘无端实在来承担”。

    第六页:“本钱食到卒卒光”,应为“本钱全部被食光”。

    第十页:“叔宝赶到许山边”,应为“叔宝赶到那山边”。

            “伸了舌头暗惊营”,应为“伸了舌头暗惊讶”。

    第十一页:“马上定睛看做年”,应为“马上定睛看究竟”。

    第十二页:“众人听了泪呵呵”,应为“众人听了泪滂沱”。

    第十三页:“暂且居住加数天”,应为“暂且居住多数天”。

    明显的错别字就更为严重,还是以同书为例:

    思存—思忖、不伏—不服、鸣君—面君、是么—什么、嗳呵—唉呵、延余—盈余、值处—哪处、大崇林—大丛林、心京恐—心惊恐、做不明—太不明、狗王爸—狗王八其余不再赘举。由于落魄文人受“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的影响,运用社会上并不流行的简体字,或自造简体,也以同书为例:—等、—着、—幼、—汉、迁—边、—丧、系—丝、—驿、—凶、—遭、了—丫、呋—笑尽管如此,一部歌册到了歌唱者的手上,她们都能按歌文内容一字不漏地、流利地、有板有眼地把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用动听悦耳的歌声唱出来。听歌者也心领神会,随着歌册扣人心弦的内容发出嬉笑怒骂的心声。妇女们听歌册,有的边听歌边做着手中的针线活,诸如缝补衣服或刺绣,有的背着或抱着孩子,平心静气地听着歌,把疲劳、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四、潮州人需要潮州文化

    新中国建立以后,男女平等,妇女得到解放,参加社会活动,参加工作,男女同工同酬,下班后回到家还要理家务,再也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去唱歌册、听歌册了。虽然偶尔在戏台上、广播电台上演唱出怡情悦耳配以弦乐的潮州歌册唱段,那也只是凤毛麟角:虽然也有些作者写出了新潮州歌册如《白毛女》《李双双》《红灯记》等,但只是供阅读和欣赏,众人聚集一起来唱歌册、听歌册则是寥寥无几。这样,潮州歌册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改革开放以来,潮州人需要潮州文化,潮州歌册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可是,唱潮州歌册的老歌手却寥寥无几,新人没有接上,现在是拯救潮州歌册的时候了。

    随着社会进步、国家建设一日千里,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城乡群众的文化娱乐更加多样化,党政部门重视挖掘发展地方文化。组织出版地方文化研究刊物,如潮州市潮州文化研究中心出版了《潮州文化研究》、汕头市、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出版了《潮学通讯》,一些乡镇如潮安金石镇成立了“金石镇地方文化研究会”、“金石镇状元文化研究会”,澄海渡头村成立了“曾氏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等,所有这些足见各级领导对地方文化研究和发展的重视,也反映了广大民众的心声。

    五、潮州歌册创新迫在眉睫

    潮州歌册的语言虽然通俗易懂,生动流畅,但是一些土音土字,外地人(指非讲潮州话的人群)听不懂或看不懂。有人说这就是潮州歌册的独有特点,没有这些土音土字就不能成为潮州歌册了。其实,这种观点是错误的,社会在前进,语言也在发展,就如中华民族的汉语吸收了许多外来语更丰富了汉民族语言,潮州歌册也需要改革和发展,把一些人们听不懂或难懂的乡土词汇即土音土字,改用汉民族规范化的语言,至少也必须是潮州人所通用的语言,使老中青人群都懂得其意义,才能更有助于潮州歌册的流行和传播。若以潮州歌册常用的语词“笑唠唏”或“笑唠咳”问中青年是什么意思?没有一个会懂的;若问老年人,只要他们听过潮州歌册,就会说出是“笑哈哈”或“哈哈笑”的意思。同样,“笑吟吟”也只有老年人能体会到是“微微笑”的意思了。再如“值处”的意思是“哪里”、“哪一处”,也是中青年人很少有人能了解的了。若把“笑唠唏”或“笑唠咳”改写成汉语规范词语“笑嘻嘻”,既不改变协韵,也更加好懂,这岂不是更好?

    关于创新潮州歌册,解放后就有好多人做了这方面的工作。新潮州歌册的出版就很好地避免了土音土字和生造词语的出现,像上文提到的《白毛女》、《红灯记》等,还有报纸、期刊杂志上刊出短小的潮州歌册,摈除了土音土字,很受广大读者的欢迎。著名俗文学家薛汕所整理的《潮州歌册》上下册(汕头市群众艺术馆编印,1992年10月版)在序中指出“关于潮州歌册,冲破沉淀的是一九八二年十二月,谭正壁、谭寻写了《木鱼书潮州歌叙录》,北京书目文献出版印出。这小仅把潮州歌册的读者扩大到全国范围,而且作为一笔丰富的祖国文学遗产,应当考虑继承的问题。一九八三年八月,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其中有潮州歌条,又是一个促进。再不容忽视潮州歌册了”,真是一语中的。

    要把潮州歌册的读者扩大到全国范围,让全国广大读者都能欣赏潮州歌册,明确继承潮州歌册是现代文化建设的需要、创作新潮州歌册也是当务之急。潮汕地区自改革开放以来,外来工很多,他们也融人和参与了潮州人的文化生活,潮州的土音土字他们难以理解,更谈不上欣赏潮州歌册了,再加上潮汕青年一代不懂这个县与那个县或这个乡镇与那个乡镇的乡土语言。土僻音词语如:镜屏(镜平)、猪肉 (的肉)、钱银(钱迎)、田螺(田驴)、支称(支铳)、布袋(布箸)、酸昧 (宣味)、养鸡(养该)、大哥(大居)、昏眩(昏形)、平安(屏安)、悦情 (悦侵)等等,就是不同乡镇的潮州人也难懂的,所以必须采用规范化、大众化的语言来表达。

    潮州歌册的创作和整理是两码事,在整理工作上,著名俗文学家薛汕为我们做了范例。整理要顾全故事的系统性,尽量删除土音僻字,如上文提到的“笑唠唏”改用适用现代广大群众所能理解的“笑嘻嘻”、 “做年”改成“怎样”等,一些不能改的就加以注释,这样是不会降低“潮州味”的,因为既保持了表达语言的通俗易懂、生动流畅、朗朗上口的特点,又使广大群众能接受,这就需要创作者和整理者深人生活,加强语言规范化的学习,创作和整理的潮州歌册自然而水到渠成。

    在创作上要立足于把潮州歌册打出去,让世界所有懂得汉字的人们都能欣赏潮州歌册,要借助媒体的宣传,还需要文艺工作者的努力和配合,诸如配上弦乐演唱,使潮州歌册更为广大群众喜欢和欣赏,为传承和发扬潮州文化做出贡献。

作者
林声友
来源
潮州日报
发表日期